隆波帕默尊者
2016年05月13日|泰國解脫園寺
大家不要覺得修行是很神秘的事,也不要以為修行很難,修行就是學習自己。最開始,要有學習的對象——覺知自己。有身,覺知身;有心,覺知心。但強迫自己與打壓自己是不可取的,看似寧靜,卻不會生起智慧,有的只是靜止而已。如果非常嫻熟於讓心靜如止水,那麼一旦心從中鬆脫出來,情況就會有點糟,脾氣會變壞,很容易生氣,煩躁不安,等等的。因為靜止得太久之後,它會連本帶利地向我們索討。
而真正的覺知,是既不走神也不打壓,它是很自然的,並不難。我們只要及時去知道,但不阻止,不要禁止心跑,這是阻止不了的。心跑了,知道;心跑了,知道。知道的那個瞬間,「醒」的狀態就會短暫生起一剎那。如果常常這樣訓練,我們就像是一整天都是「醒」的。
觀身工作,觀心運作,彷彿在看別人工作,而不是「我」工作。僅僅只有兩種錯誤的情況:一,走神而忘了自己;二,緊盯,專注,打壓。只會有這兩種錯誤的情況。一旦了解何謂「錯」,我們就會「對」。
無需努力禁止發生錯誤,不需要阻止心跑去想。可以想,然而心去想了、迷失了,要及時知道。如果及時知道了錯誤,心會自行正確。假如刻意不讓出錯,心會苦悶,就會演變成緊盯,那就不好用了。
幾乎百分之百的修行人,不僅是馬來西亞和中國的修行人,也包括泰國人,每次開始修行,每次都會打壓自己。我們以為這就是「覺知」,事實上,這並不是覺知,這是在修苦行。我們的心已經不是正常人的了,心比平常狀態更寧靜、更好。緊盯會阻礙開發智慧,所有的一切都靜如止水了,比真實的情況更為寧靜。
以前看動畫片的時候,禪宗師父會拿著香板「打人」,小時候想,為什麼要打人呢?猜想是專打睡著的人。但也有「醒著」的人挨打了,事實上,是他們的心走神了。錯誤只有兩種:不是走神,就是緊盯。心走神了,忘了自己;以及緊盯著,在打壓自己。何時沒有錯,何時就對了。但想要「做對」,是操作不了的。只要知道錯誤。知道錯誤的瞬間就會自行正確。就像考試中的判斷題,非對即錯,非錯即對。如果及時知道錯,就會自行正確。
我們已經知道什麼是錯的——打壓自己是錯的,這樣就會知道正確是如何的。我們知道走神是錯的,就會知道什麼是正確的。而正確是無法被呵護的,正確是一剎那、一剎那的,一會就又迷失了,要再知道;再迷失,再知道。就是這樣一會錯,一會對,一會錯,一會對。多多地去訓練。
有的人透過覺察「心跑去想」來開發智慧,心跑去想,已經錯了,然後回來覺知自己,一會又跑去想了,又再覺知自己。有些人只是看到這些現象,就能體證道與果,照見到——跑去想的心,臨時生起而後滅去;覺知自己的心也是臨時生起而後滅去。心跑去想,是心自己跑的,覺知的心也是自行生起的,毫無刻意的自行覺知起來。看到心是無我的,無法控制,自行運作。這點非常重要。
首先要訓練心獲得正確的禪定,否則無法開發智慧。迷失的心是無法開發智慧的,因為尚未看見名色(身心);緊盯的心是靜止和憋悶的,也無法開發智慧。因為身體被干預,心也被干預,便沒有實相可觀了。
因此,如果心走神,忘了身、忘了心,就看不見實相;如果是緊盯著,身寧靜、心寧靜,也無法看見實相。最好的心是普通人的心,也就是平常心。就是這個平常心——佛陀開示說:心本來是清明的。平常人的心原本是清明的,透亮、舒服,自身就擁有快樂。但我們喜歡干擾它——煩惱習氣生起時,修行人喜歡去干擾心。而不修行的人,心又變成煩惱習氣的奴隸。修行人喜歡跳進去打壓心,這是不可取的。如果讓心被煩惱習氣所控制,就表示太鬆了,如果強迫讓心靜止,又表示太緊。
中道,指的就是平常心。平常而普通的心,沒有「修行人」的矯揉造作。但當我們開始實踐,幾乎百分之百的都會構建內在的境界,稱之為「修行人的境界」。作為修行人,就要有修行人的樣子:一定要這樣走,一定要那樣坐,無論做什麼都一定要跟普通人不同,心一定要比平常人更平靜。這些全都是我們的嚴重誤解。我們構建出某種境界,然後被卡在其中,自以為這就是修行。
事實上,修行並不是要構建某個境界而後住進去。修行只是如其本來的知道身與心。沒有任何矯揉造作,也無需任何刻意的經營。如果沒有刻意造作,就會看到心在自行變化:它一會兒在覺知,一會兒跑去想;跑去想了片刻之後又生起疑問,等等的。心跑去想,是自己跑去想的;心疑惑也是它自行疑惑的。讓心不停地變化與工作,我們有覺性的覺知到它,進而看見:心是無常的,始終變化不斷。心能夠自行工作,心不是「我」。
若想開發智慧,心就一定要先正確契入「醒」的狀態,輕鬆自在地覺知自己。那是自然的心、平常的心,而不是屬於修行人的矯揉造作之心。隆波越這樣講,大家的矯揉造作就越嚴重,感覺到了嗎?心幾乎全都靜止了。這樣還能觀到什麼呢?一切都已靜止。不需要這樣。緊盯…昏沉…不好,還有另一種錯誤——迷失或忘了自己。只有這兩種錯誤而已。
如果沒有誤行到兩個極端,就剛好是正確的。剛好正確——就在於什麼都沒做。平常心本身就已經足夠,就以平常心去覺知身心,如身本來的面目去照見身,如心本來的面目照見心。如果以刻意造作的心去觀——身體靜止,心也靜止。比如經行的時候,有些人走得硬邦邦的,打坐也是僵直的,有時候乾脆睡著了,打坐的時候忘了自己,那是不行的,打坐之後僵硬起來也是不行的。不是太緊就是太鬆,這要慢慢練習和調整。
修習任何一個禪法,及時的知道心:心迷失了,知道;心打壓自己、緊盯,也要知道。不斷的及時知道,最後就會得到平常心。平常的、普通的、自然的心是什麼樣呢?時苦時樂,時好時壞,平常心就是這樣。不用跳進去干擾試圖讓它必須一直好下去,試圖讓它一直快樂,始終都很寧靜。
待到我們擁有了普通而平常的心,就會看見普通而平常的身體,看見普通而平常的心。如果以不平常的心去看,不會看見平常的狀態。
法並不是什麼奧秘的事物,法是平常與普通的!及時的知道——走神,知道;緊盯,知道。最後就會擁有平常心。接著,就以平常心來觀身工作,觀心工作。就會立即感覺到身體不是「我」,就像是洞穴或外殼,心只是臨時借居其中。身體不是「我」。這個禪堂好比是身體,我們好比是心。我們和禪堂是兩個不同的部分。同樣,心與身體也是不同的部分。我們會看到身體不是「我」。
繼續慢慢觀察與學習,就會看到心也不是「我」,心能夠自行運作。心能夠自己想,自行快樂,自行苦,自行貪、瞋、痴。我們並沒有刻意要生氣,它自會生氣。馬來西亞人也是這樣嗎?沒有刻意要生氣,也會生氣?或者要先決定了生氣才生氣?事實上——沒有刻意要生氣,也會生氣;沒有刻意要愛,也會愛。因為心能夠自行運作,心不是「我」。
慢慢去感覺和覺知,探究它們的實相。要用功!心跑了,知道;心被打壓了,知道。最後就會獲得寶藏——成為「知者,覺醒者,喜悅者」的心。
僅有覺知是不夠的,必須還有喜悅。好的心,是「知者、覺醒者、喜悅者」。如果換作現代語言應該如何形容呢?「輕輕鬆鬆」。慢慢練習,慢慢觀察,持續而及時地知道自己的心,接著就會得到正確的禪定。
正確的禪定,即是心毫無強迫地與自己在一起的狀態,它毫無任何刻意地覺知自己。泰文稱之為「心跟自己在一起」,馬來文不知道是什麼?「心跟自己在一起」——中文怎麼說?(翻譯用中文回答)對嗎?對。心與自己在一起,心沒有忘記自己。心與自己在一起,是輕輕鬆鬆而非苦悶的。
為什麼隆波在此特別強調呢?因為,如果通不過這一點,就無法開發智慧。如果心是對的,開發智慧就順理成章了。只有心成為知者,才能夠進入開發智慧的階段。
怎麼做才能夠如其本來地觀身與觀心呢?觀身與觀心的方法有所不同。「觀」不是用肉眼看,而是以心知道,以感覺去知道。比如現在,每個人都試著閉上眼睛。能感覺到嗎?身體在呼吸。不是在用肉眼知道,而是在以感覺知道。感覺了到嗎?身體在呼吸。如果看見身體在呼吸——能夠繼續感覺到嗎?有個知道身體在呼吸的知者,那個知者就是心。心是知者,身體是被覺知的對象,心與身是不同的部分,這就已經開始開發智慧了。名色開始分離——智慧之門已經開啓。就會看到身體是一個部分,作為觀者的心是另一個部分。
輕輕鬆鬆的覺知,在心中會生起感覺:身體不是「我」。身體好像是洞穴或外殼,心只是借居其中。心是知道身體的人,身體並不是「我」。如果持續地觀下去,接著——工作時,移動身體,就可以毫無刻意而覺知,感覺身體在動;吃飯時,看見身體吃飯,心只是觀者;洗澡時,看見身體在洗澡,心是觀者;如廁時,看見身體如廁,心只是觀者。慢慢的觀察就會知道身體不是「我」。
如果有些人不喜歡觀身,則可以觀心。觀察到了嗎?心時苦時樂。當下一刻,誰有快樂?請舉手。此刻誰有痛苦?請舉手。此刻誰感到不苦不樂?請舉手。看來不苦不樂的人居多。有誰不知道現在是苦、樂或不苦不樂的嗎?誰根本不知道?那些不舉手的人是屬於哪一類?樂不舉手,苦不舉手,不苦不樂也不舉手。就只剩下不知道的了,對嗎?然後問:不知道的,請舉手。依然不舉手。那就是屬於「一切皆空」的族類。
慢慢觀察我們的心。如果是觀身,就會看見身體呼吸,身體行、住、坐、臥,就像現在坐著,看到身不是「我」。如果是觀心則會看見——心時而快樂,時而痛苦,時而不苦不樂;心時好時壞,時貪時瞋時而痴。心始終變化不斷,有的只是無常。持續的觀下去就會看見它們都是自行變化的。心快樂是自行快樂,指揮心去快樂是做不到的。好,現在每個人試著指揮,「願現在心有快樂」, 能夠指揮嗎?無法做到的。除非心進入禪定,那便會有快樂。
而平常的心,必須在因地用功,快樂才會生起。什麼讓我們有快樂?想到了嗎?什麼樣的因會讓心生起快樂?當心接觸到喜愛的所緣就有快樂;碰到不喜愛的所緣,心就痛苦,因為不喜歡。這些都不受我們掌控。看到這個人的臉,心中生起快樂;看到那個人的臉則有痛苦,我們無法指揮它。
經歷過這樣的情況嗎?討厭某人,一見面就覺得討厭。或是碰到某些臉,長得就像我們討厭的那類人,我們對他也生起厭煩。有過這種經歷嗎?比如有人長得像我們的情敵——三十年前,情敵搶走了自己的配偶,此人並非彼人,只是長相略像,就惹我們討厭了。我們沒有要刻意去厭惡,心能夠自行厭惡。同樣的,我們沒有刻意喜歡某人,心也會自行喜歡。
慢慢去觀心工作,心始終變化不停,這稱為「無常」,心不受控制,能夠自行工作,稱為「無我」。正是如此不斷地探究實相,持續觀察,直到有一天,智慧生起。
智慧也有幾個等級:初級智慧、中級智慧與終極智慧。據經典記載:初果須陀洹,二果斯陀含,初果、二果兩類聖者擁有少許智慧,三果阿那含聖者擁有中級智慧,阿羅漢聖者擁有終極的圓滿智慧。因此,智慧有初級、中級與終極三個級別。
觀身,看到身不停地工作,不是「我」;觀心,看見心無常,不受控制,不是「我」。在起步階段會生起初級智慧,證得初級的法:「我」不存在。此身非「我」,此心非「我」,它們能夠自行工作。這並不是思維分析出來的,而是基於心徹見了實相而抵達初級智慧:「我」不存在。
一旦「我」不存在,是誰苦呢?身苦,心苦,再沒有「我」苦。誰在走?身體在走,不是「我」走;誰坐著?身體坐著,不是「我」坐著;誰在生氣?心在生氣,不是「我」生氣;誰在愛?心在愛,不是「我」在愛。感覺會與以往全然不同,因為「我」已被抽離出去。一旦「我」不存在,誰在苦?身苦,心苦,再也不是「我」苦。
初級智慧會有這樣的感覺——世間並沒有「人」,沒有眾生,沒有「我」,沒有他,有的只是始終處於變化之中的色法與名法。
如果繼續修行就會擁有中級智慧,將會自始至終的照見:身體不是「我」。那麼它是什麼?身體是苦,因為一直有苦在身上生起,呼氣也苦,吸氣也苦。試著深深地吸氣,讓它綿長,看看是苦還是樂?持續不停地吸氣,別呼氣,感覺到了嗎?身體苦。現在呼氣感到舒服,試著持續不停地呼氣,很快就又苦了。因此,吸氣苦,呼氣也苦,坐苦,走也苦,睡也苦,做什麼都是苦,身體有的只是苦。迷失的人以為身體是時苦時樂的,比如當下我們坐著,感覺到了嗎?一直動來動去。為什麼必須動來動去?因為會酸脹,身體有苦;或者有時身體發癢,我們會撓癢。為什麼必須撓癢?因為身體有苦,撓癢是為了減輕苦。從兒時起,一旦感覺身體酸脹,即刻變換姿勢;一旦哪裡癢,馬上撓癢,我們從未感覺到身體是苦,因為心並不在身上,對身體沒有感覺。
如果持續的感覺身體,看見身體行、站、坐、臥,看見它持續工作,不久就會看見身體真的是苦。根本找不到快樂,只有苦多與苦少的差別。如果心明白這點,就是抵達中級智慧,這屬於三果阿那含的境界——即第三階段的法。
假若抵達最高階段的智慧則會看見:心即是苦。這是最難洞見的。
我們禪坐感覺快樂,輕鬆、舒服。越修行,快樂越多,知者的心有的只是快樂。如果智慧圓滿,就會知道心即是苦。屆時心會自行放下心,並不是我們放下心,而是心自行放下心,苦的終點正在於此——心能夠放下心。
隆布敦長老開示說:心清楚照見心,是「道」。事實上,心清楚的照見心,是「阿羅漢道」,即是最後階段的「道」。
僅僅只是放下心,就能夠放下整個世間。如果執著於單一的心,則會執著所有的一切。開始只是執著心,之後便執著心所借居的身體,執著為「我」,執著——這是「我的家庭」,這是「我的財產」,這是「我的朋友」,這是「我的敵人」,等等。
倘若放下了單一的心,就放下了全世界,至高無上的自由就在於能夠放下心!是以智慧放下,而非以「想」放下, 「想」放下,是放不下的。
慢慢去用功。修習任何一種禪法訓練覺知自己——心迷失了,知道;心緊盯了,也知道。及時的知道,心是輕輕鬆鬆的觀者,觀身體行、住、坐、臥,身體呼吸,它不是「我」;心自行工作,它不是「我」。一切都是臨時的,快樂是臨時的,痛苦是臨時的,好是臨時的,貪、瞋、痴也是臨時的。頻繁地照見實相。
觀身,觀的是當下一刻。試著移動手,感覺到了嗎?身體在移動。我們只是感覺的人,只是觀者。而不是這樣(尊者演示),則是錯的。如果臉是這樣(尊者演示),就不正確。要以平常心,平常心不會有沉重感,如果心不正常,就會在胸口感到沉重與憋悶。用平常心持續的感覺。吃飯時看見身體在吃,不是「我」吃;洗澡時看見身體洗澡,不是「我」洗澡;移動的是身體而不是「我」。慢慢去用功。
最好的心,是平常而普通的心。平常而普通的心會變化不斷——時苦時樂、時好時壞。我們有覺性緊隨著去知道,就會看見快樂是臨時的,痛苦也是臨時的;好是臨時的,壞也是臨時的。所有的一切全都即生即滅,這稱之為開發智慧。
慢慢的去觀。但是觀心有三項原則,分別針對觀之前、觀之中與觀之後三個階段。
觀之前,別刻意去看,一旦準備要觀心了,就刻意去看,這便無所可觀,一切都是空空的。不用找尋也無需刻意去看。讓感覺先生起,然後緊隨著知道。讓快樂先生起,然後緊隨著知道,而不是等著去看——快樂會不會生起?若是刻意去看——痛苦會否生起?貪、瞋、痴會否生起?心會空空的,無所可觀。
因此,觀心要讓感覺先生起才去覺知:讓生氣生起,然後知道生氣了;讓貪生起,然後才知道心貪;讓迷失生起,然後知道剛才迷失了。就是以這種方法去觀——讓感覺先生起,然後緊隨著知道。
當煩惱習氣在心中生起,覺性是不可能生起的,覺性不會與煩惱習氣同步生起,覺性在其後生起。因此,觀心始終是緊隨其後地觀,但必須是緊隨著去觀,而不是昨天生氣,今天才知道,這樣為時過晚。而應該——生氣生起了,有個「了」字,意味著生氣先生起,然後緊隨著知道。
這是第一條原則:讓感覺先生起,然後知道,別等著去看,也別找尋。比如隆波讓大家觀心,我們就會去找哪裡…哪裡…有什麼可觀,拼命去找,結果一無所獲。一旦碰到什麼東西,比如這個杯子,就緊盯它,以為是在觀心,心其實早已迷失去別的地方。第一條原則:觀之前,別找尋,也別想要觀。讓感覺生起,然後緊隨著知道。
第二條原則:觀的時候,遠遠地觀,置身事外的觀,別跳進去攪合,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才能看清一切。比如,觀看兩個拳手搏擊,作為觀眾很容易分辨出誰厲害、誰遜色。 「為什麼他要把臉伸過去讓對方揍呢」,「如果懂得保護臉,就勝券在握了」。局外人很容易看清楚狀況。而若真與之搏擊,我們也許不是對手,根本無法看清局面。因此,觀之時,要遠遠地觀,以局外人的視角,以無得無失的心去觀,如此才能看得清楚明白。
第三條原則——觀之後,比如看見生氣生起,別跳進去干預,別評判「生氣不好」,別想著怎麼做讓生氣消失。又比如痛苦生起了,這不好,如何做才能讓痛苦消失? 答案是——無需做什麼。
我們需要的僅僅是看見實相——生氣是恆常還是無常?一切即生即滅,是否屬實?我們需要洞見實相,而無需努力消滅與干擾各種境界與狀態。因此,觀之後,要以中立的心去知道,不迷失而對所覺知的境界產生滿意與不滿意。
上述內容就是觀心的三項原則。
第一,觀之前,別想要觀,別去找尋,如此將無所可觀。觀之前,讓感覺先生起,然後緊隨著知道。
第二,觀之時,以局外人的角度觀,別跳進去。就像站在高樓大廈上,車水馬龍一覽無余,是左邊還是右邊,共幾輛車,都盡收眼底。而站在馬路中央就看不清楚全貌。只能瞥見車從身邊飛馳而過。因此,觀的時候要以局外人的方式——無關己事,無得無失的去觀,就會看清楚實相。
觀之前,別想要觀,待感覺生起了,才緊隨著知道;觀之時,遠遠地觀,以無得無失的局外人的方式觀。
觀之後,別干預——而非遇見快樂,就設法想令之長久;碰到痛苦,就想著讓它消失。總想著「接下來要怎麼做」,其實不需要做什麼,只要如其本來的知道。隨後就會看見——苦、樂、好、壞,全都生了就滅,僅僅只要看見如此的實相而已。我們要牢牢抓住原則。
隆波教得細緻一點,因為外國人很少有泰國人這麼多的學習機會,大家聽CD,看youtube很容易,但外國人需要有人翻譯,機會比不過我們。有時候大家覺得隆波偏心外國人,並非如此。隆波非常同情他們,他們的學法之路更艱難。我們有聽不盡的法談卻依然自身難保。他們就更難了,舉步維艱。別笑!也許有一天我們需要去中國或馬來西亞學法,也許不久之後,法將在泰國消失,這是說不定的。
還剩下二十分鐘,有人要做禪修報告嗎?
【問答篇】
☘️居士1:頂禮隆波!這是我第一次住寺廟,還沒有適應,所以第一天感覺非常緊。
隆波:害怕嗎?
居士1:害怕。
隆波:晚上害怕黑暗。
居士1:不敢一個人單獨待著,有害怕…
隆波:害怕什麼?怕鬼?
居士1:不怕。
隆波:害怕大壁虎?
居士1:害怕外面的環境。
隆波:這裡的環境極其美妙。
居士1:但依然感覺有些緊。
隆波:與大自然在一起,與樹木在一起,與月亮在一起,與星星在一起。
居士1:好像自己不太適應。
隆波:對,如果讓隆波去曼谷生活,就像被關進監獄。而待在這裡,哦!太好了!觀察到了嗎?夜晚關掉所有電燈之後,就會漆黑一片,整個寺廟靜悄悄的,很快螢火蟲就登場了,而且特別多。如果打開電燈,就看不見螢火蟲了,也看不見星星,這裡的星星非常多。
居士1:我不敢出門,害怕碰見大壁虎。
隆波:是大壁虎怕我們吶,我們比它們個頭大多了。重新去挑戰!害怕在哪裡,就站在那裡。想要得到道、果、涅槃,卻害怕大壁虎。如果是中國人看見大壁虎,是會抓來吃的。隆波曾經在中藥店看到的,大壁虎被平攤開,用棍子支開。曾經見過嗎?大壁虎需要保持這個姿勢,而且價格很貴。
居士1:第一天相當消沉,第二天被老師指出來了,於是幡然醒悟「啊,那麼消沉」,就慢慢鬆脫出來了。
隆波:勇敢點,寺廟沒有什麼可怕的,除了蛇之外。大壁虎並不可怕,可怕的是蛇,有的蛇可以將你這樣個頭的人整個吃掉,這麼肥,如果它張開嘴巴的話,非常可怕。
居士1:持續觀境界之後明白:它們無法控制。看見自己很散亂。
隆波:就是這個!你的問題是散亂。
居士1:是的。
隆波:已經明白了原則,也知道了問題所在,接下來就要按照原則去修行。非常散亂的時候,就呼吸——吸氣念「佛」,呼氣念「陀」,如此訓練並不是為了得到寧靜。持續呼吸,一旦心散亂了,及時的知道。這樣禪定就會生起,就如此去訓練。
居士1:好的。
☘️居士2:心還不太能保持中立。
隆波:沒關係,別去禁止。並非必須是這樣或那樣,禁止這樣或那樣,毗缽舍那沒有「必須」、「禁止」這些詞。有的只是如其本來地知道——沒有中立,知道沒有中立;想要保持中立,知道「想要」。
居士2:好的。
隆波:去用功!下一個。
☘️居士3:第一天過於用功,後來念經的時候,
看見快樂湧現出來,就感覺輕輕鬆鬆。
隆波:嗯,看見了嗎?快樂是自行湧現的。
居士3:對。
隆波:你需要看到的正是這點,接下來,無論是快樂還是痛苦、好還是壞,要去看到它們自行呈現出來。
居士3:好的。
隆波:持續這樣的觀,就會看見它們在自行工作,看見「生了就滅」,這稱之為修行。
居士3:隆波,因為…
隆波:看見嗎?想要說話,看見「想要說話」嗎?
居士3:看見了。
隆波:要先知道,依然還沒有放下「想要」,先去觀這個,是否有感覺到?有跳進去觀嗎?
居士3:知道。
隆波:違犯了第二項原則。現在可以讓你說了,已經快憋不住了。
居士3:在家裡修行時卡住了…
隆波:什麼?
居士3:卡住了。
隆波:卡住?
居士3:有兩個問題,在家裡修習禪定,看見空…
隆波:嗯,這個不要。
居士3:一旦知道這是奢摩他之後,明白那裡有個知者,知道「空」的知者,於是,知者層層重疊。
隆波:嗯,知者與知者會重疊下去,那個稱之為「識無邊」,永無止息的,那樣觀下去,幾生幾世都不會結束,因為它們一直層層重疊,而且觀了之後會疲憊。
居士3:對,非常頭痛,痛了半天。
隆波:是這樣的,已經講過的,別去觀知者。如果觀了知者,糾正起來就會很難。既然你已經觀了,就隨它去吧。如果心再次跳進去觀,就回來觀身,感覺身體。只是感覺身體,去用功。
居士3:再有,在日常生活中,無論做什麼還是說了什麼,有時候會感覺毫無意義,是否需要回來觀呼吸?
隆波:要及時知道,那時候生起了「瞋心」,藏在背後的正是「瞋心」。別人說的沒有意義,別人在散亂,你起了瞋心,散亂是別人的事,但瞋心是你的事。一定要看到這個,才會進步。
居士3:頂禮!感恩!
☘️居士168號:現在對過去六個月的禪修做報告,可以看見念頭在生滅,比以前更頻繁地看見念頭來來去去,而且有時候看見念頭不是我。
隆波:是的。
居士168號:但有些時段感覺自己根本不會修行,懷疑自己是不是哪裡錯了?
隆波:確實如此,有些時段就會感覺好像不會修行了,每個人都會碰到,而且每個階段都會出現。
隆波出家的第三年,很想精進用功。出家兩年多,有三年的戒臘。在第三個結夏安居期間,計劃要精進用功,然後卻發蒙了:要如何精進?覺性是自動自發的,禪定與智慧也是如此,真的不知該如何精進,感覺不知所措,就像一個不會修行的人,可是心卻在自行工作。這樣的現象會出現在修行的每個階段。
這是正常的。還有什麼需要報告嗎?
居士168號:六個月就是這些。
隆波:你還是過於散亂。
居士168號:是的,散亂多而且頻繁。
隆波:有時需要修習奢摩他,但不要緊盯,修習任何一種禪法,及時知道心在跑來跑去。而不是修行之後,禁止心跑動。如果禁止心跑,就會緊盯的。
☘️居士78號:(中文提問)
翻譯:他是貪心重的類型,在固定形式採用手部動作與經行,最近每天15至30分鐘,覺知自己多了起來,眼看快要回國,想請隆波開示。
隆波:可以繼續做手部動作,但目的不是為了讓心變好,做手部動作後,及時知道「心跑了」,那樣才行。在日常生活中,心運動變化,也要去覺知。走在馬路上,或者在公司,如果做手部動作,別人會以為我們是瘋子,偷偷地做,沒關係,而做手部動作是為了及時知道自己的心。一旦觀心嫻熟了——平常的時候,心稍有動靜就會知道。
繼續用功,已經進步很大了,不錯。
居士78號:(以中文感恩隆波)
☘️居士77號:(以中文提問)
翻譯:想請教尊者…
隆波:已經修對了,繼續用功吧。觀察到了嗎?身與心是不同的部分,感覺與心也是不同的部分。持續去觀身體工作,看心運作。修行不錯,沒有問題。
居士77號:(以中文提問)
翻譯:看見身與心不是「我」,但還不太清楚。
隆波:沒關係,修行已經對了。只是看見這些就夠了,不用很清楚。如果想要清楚,心就會苦悶,要輕輕鬆鬆地知道。一個一個片段地分離,而不是一直分離。如果想讓其一直分離,就會變成緊盯。
居士77號:(以中文感恩隆波)
☘️居士76號:(以中文提問)
翻譯:他來參加禪修已經8天了,覺得自己進步很大,想請隆波表揚一下。
隆波:對的,看到臉就知道進步了。不會修行的人,臉是慘不忍睹的。有時陷入苦悶,有時迷失,不能看的。只要輕輕鬆鬆地知道:心迷失了,然後知道;心緊盯起來了,也知道。看見它們在自行工作。
此刻心跑去想了,要及時知道。
191號有嗎?哦,在前面,是馬來西亞人。馬來西亞人能聽懂中文嗎?
☘️居士191號:(以英文問)
翻譯:最近生氣讓他感到害怕,好像控制不了,有時生氣令他發抖,他不知道該怎麼辦?
隆波:念誦「佛陀、佛陀」,害怕時憶念佛陀,或者憶念師父也行,想著把生命供養給佛陀,身體便不再是自己的。我們要來修行。
當恐懼生起時,就憶念佛陀,將生死托付給佛陀,恐懼就會消散。佛陀時代,有時出家人外出修行,也會害怕。即便在佛陀還活著的時候,出家人外出修行後害怕,於是回來向佛陀報告。
佛陀就開示說:有時天神們和阿修羅們打仗,天神同樣會害怕,他們害怕的時候,就回頭看看帝釋天的旗幟還在不在?如果帝釋天的旗幟還在,就不再害怕。如果沒有看到帝釋天的旗幟,就看其他級別比較高的天神的旗幟還在不在?如果還在,就不怕了。
佛陀開示說:我們也同樣有旗幟。當感到恐懼時,與煩惱習氣戰鬥時,與魔王決鬥時,如果感到害怕,就請憶念佛陀,就好像看到了佛陀的旗幟。佛陀是不會服輸的,我們也不會。或憶念祖師大德、憶念僧,心會鬥志昂揚,不害怕。
這需要通過訓練。
☘️居士4號:(以中文提問)
翻譯:他曾在中國聽過隆波講法,並且持續修行,昨天恐懼生起時,看見恐懼的生滅,最後無法忍受,就手握佛牌,症狀才消失。想請隆波看看他的修行對嗎?五蘊是否分離了?
隆波:對,蘊已經分離,修行很好。曾經在黃山寺聽過隆波講法嗎?很好,進步很大,蘊已經可以分離了。害怕時則憶念佛陀。
☘️居士5號:(以中文提問)
翻譯:他來參加禪修,覺得老師們教得非常好,他的緊盯症狀開始減輕。想請教隆波:在日常生活與工作中,應該如何發展覺性?
隆波:日常生活中無需用到思維的時候,能夠修行;如果工作需要用到思維,那時無法修行。因此,如果工作時需要依賴思維,要去專心工作。
工作之外的時間,就在日常生活中修行。念誦「佛陀、佛陀」也行,但不是讓心靜止,念誦就像是輔助的背景,念誦以後,要及時知道自己的心,就會看到心始終在不斷的變化。眼睛看見所緣,心就會變;耳朵聽到聲音,心也會變;鼻子聞到氣味、舌頭嘗到味道、身體接觸、心跑去想,心中生起的種種感覺都也變化。讓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心自然地接觸所緣,接觸之後,生起快樂,要知道;生起痛苦,也知道;生起好,知道;生起貪、瞋、痴,也知道。這稱為「在日常生活中修行」。
如果無法觀心,就觀身,看見身體呼吸,看見身體行、住、坐、臥,持續的覺知自己,這也是修行。如果能夠觀心工作,當然好;如果觀不了,就去觀身。如果什麼都觀不了,只是念誦也行。能夠在日常生活中修行是最好的了。
☘️居士3號:(以中文提問)
翻譯:她有兩種害怕:第一種害怕生起後,她依然能夠觀;但是第二種,比如看見屍體或墳場,恐懼就會完全控制她的心。她想請教,如果是第二種情況,應該如何修行?
隆波:如果能夠承受的話,就去觀,不久我們也同樣要睡在那個地方,無論喜歡還是不喜歡,有一天同樣要死,因此必然會睡在同樣的地方。那是很自然而平常的事,無法逃脫。如果心願意接受這個事實,就不會害怕。如果無法與之抗衡,眼看要嚇得魂飛魄散了,可以暫時回避,重新調整。
翻譯:她問為何在做夢時,同樣發生此類狀況,覺性就能夠生起,不會不怕,而在真實的日常生活中反而害怕?
隆波:那說明你的修行已經很棒了。人在臨終之前會做夢,會看見非常可怕的情形,如果心害怕起來,會墮到地獄。我們做惡夢,就好比是臨終產生的幻境,倘若夢見不好的境遇時,覺性能在瞬間生起,死後就會去到更好的地方。持續用功,有一天恐懼就會消失。這是非常強烈的恐懼。慢慢去訓練,有一天將會消失。
翻譯:她認為自己有心理疾病,她想知道心理疾病會否阻礙證得道、果、涅槃?
隆波:佛陀沒有開示說:心理疾病會阻礙體證道、果。真正阻礙證悟道、果的,是五大逆罪。昨天阿姜宋猜尊者有專門講到這個主題,隆波還記得,你忘了嗎?曾經殺死過自己的父親嗎?
居士3號:(以中文回答)
隆波:曾經殺死過自己的母親嗎?
居士3號:(以中文回答)
隆波:曾經殺死過某一個人嗎? 曾經殺死阿羅漢嗎?
居士3號:(以中文回答)
隆波:不曾犯過上述任何一項;還有什麼?分裂僧團,做不了的;出佛身血,佛陀已經不在了。這幾項會阻礙體證道與果,惡業深重。如果均未做過,則不會有障礙。持續地發展覺性。你應該沒有心理疾病,一副聰明面孔。
居士3號:(以中文提問)
翻譯:阿姜巴山說她緊盯,她對此有所困惑,因為她能夠看見心的運作變化。
隆波:觀察到了嗎?你能夠看到心的運作變化,但有個觀者是靜止不動的。正因如此,阿姜巴山才會指出你有緊盯。你依然有一個部分是靜止不動的,它看著其他部分在工作。因此,別呵護那個靜止不動的部分。而這個心,也別去呵護,如果依然有呵護,就依然有緊盯。
居士3號:(以中文感恩隆波)
隆波:好,時間到了。中國人要照集體照。這樣看下去,根本分不清泰國人與中國人,但是一拿到話筒就可以分辨了——中國人興高采烈,而泰國人膽戰心驚。
【完】
禪窗聲明:
由於受到語言以及個人修證水平所限,跨越語種後很難如實還原隆波帕默尊者的本意。譯作若有任何不精準之處,完全歸責於我們,歡迎大家不吝指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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