長篇法談|四聖諦以及對四聖諦的職責——隆波帕默尊者

隆波帕默尊者

2023年5月12日|國際直播間

編譯|禪窗



大家吉祥如意! 

佛法沒有任何的限制條件,無論你出生在哪個國家、是什麼民族?身為男人或女人,是孩子、成人或是老人……每個人都可以修行。如果修行正確並且量夠的話,任何人都有權抵達「法」。

事實上,法是中性的,是屬於世間的公共資產,每個人都有權品嘗它與擁有它。那取決於我們自己的修行是否正確以及實踐是否夠量。有些人雖然練習得正確,可是累計的量還不夠,時修時停,這樣還是不可能領悟到「法」的。

在談及其它之前,我們先要明白……我們自稱是佛法徒,而佛法的核心其實就是四聖諦。佛陀在覺悟時也說,他自己體悟到了四聖諦。因此,只要四聖諦尚存,世間就仍然還有佛法。

然而經典也聲稱,哪怕五戒只剩下一條戒,就代表佛法沒有消失。但實際上,已經消失了……因為所有的戒律早在佛陀之前就已存在了,所以判定佛法尚存與否的決定性因素,還是在於是否有人能夠體證四聖諦。只要還能體證四聖諦,我們就還是完完全全的佛教徒。

佛陀在覺悟時,他說他已經審視過了四聖諦:苦、集、滅、道;他已經知道了四聖諦,而且也知道了關於「苦、集、滅、道」的職責,並且完成了相應的職責。如果他不知道四聖諦,不知道關於四聖諦的每一條職責,或是尚未把四聖諦的全部四項職責做完,他就不會自證成佛。他之所以能夠自證成佛,正是基於體證了「四聖諦」。

如果我們想要學習佛法或是認識真正的佛法,到了某一點,我們就必須徹悟四聖諦。

四聖諦的開始就是「苦」。因此說,真正的佛法修行並不是追求好運、升官發財、想要成仙上天或是想要成為梵天,變成富豪,這些都不是佛陀的本懷。

佛法的最高點是關於「苦」的:我們要怎樣做,才可以不苦?我們要如何才能不苦?這是我們需要從佛法獲得的最高答案。佛法只回答如下問題——苦和苦的止息(苦滅)。佛陀主要的教導就是這兩者,事實上就是四聖諦。

苦……何為「苦」呢?老是苦、病是苦、死是苦,這是屬於身苦。另一類是心苦:比如,想得卻不可得,是苦;必然遭遇自己不喜歡、不想得的(情況),也是苦——比如,厭惡某人卻不得不相見,我們就會覺得「苦」。或是渴望與所愛之人廝守,但卻無法實現,也會「苦」。又或是得而復失,也許他移情別戀或去世了。總之,與所愛的對象分離,也會苦。以上都是屬於心苦。有期待卻無法滿願,也是苦。每當我們心有渴望時,無論渴望的是什麼,只要沒有如願達成,就肯定會「苦」。

因此,苦有兩部分:身苦;比如,身體必然會老、病、死。還有心苦,跟所愛的人事物分離,碰到不喜歡的人事物,鬱鬱寡歡、痛苦煎熬,身體不適、心情不暢,這就是被稱為「苦」的事物。

苦,既然如此之多,那我們就來看看……身苦——在出生時,我們就有了身體。身體是屬於業的結果,屬於果報。果報並不是煩惱習氣。我們有這個身體,並不屬於煩惱習氣,而且它也不是業,它屬於業的果報。比如有人造過善業,曾經持戒很好。佛陀說,這樣的人將會擁有漂亮的身體。比如天神就擁有非常漂亮的身體,因為他們以前持戒很好;或者有人的頭腦很好使,非常聰明,因為他曾經開發過智慧。

在身體的部分,有漂不漂亮、健不健康,長壽還是短命,這些都屬於過去的結果,乃是業的果報,事實上,結果已經來不及補救了。

我們對身體的職責是為它減輕苦。比如,身體因飢餓而苦,那麼我們就去給它找食物,吃飽後就可以減輕苦。身體感覺到冷,我們就給它找衣服穿,這樣也能減輕苦。身體病了,我們就去看醫生開藥給它吃,這也可以減輕苦。

在身體方面,我們能夠幫忙的只是減輕苦,但終有一天,還是於事無補,身體必會離散。無論你把它照顧得多麼好,身體有一天還是會死去。普通人的身體一旦老了,不想讓它老,於是就覺得苦了。為什麼呢?是因為你想要不老。身體病了,也覺得苦,之所以苦並不是因為生病了,而是因為你不想要生病,或想要快點康復。當身體快要死了,你不想死,所以才會覺得苦。然而我們如果明白身體的實相,它既然出生了,就會一直處於被苦逼迫的狀態,此乃身體的實相,是無法避免的;我們不可能避免老、避免病、避免死。

我們修習毗缽舍那,就是為了認識與了解身心的實相。如果我們有覺性不斷地覺知身體,已經說過了,身體本身即是苦,佛陀已經明白無誤地指出——我們對於「苦」的職責,是「知苦」,而不是去「斷苦」。比如,我們怎麼可能「斷」身體呢,它已經存在了。可是,這個身體還是(滋生)苦的溫床,必然會經歷衰老、生病、死亡。

但是如果我們開始修行,直至我們的心願意接受實相,接受這個身體必然會老、病、死,那麼當身體衰老的時候,我們會看到是身體它在衰老,而不會覺得是「我」衰老,也不會想要「別衰老」,於是我們就不會有心苦。(那時)苦只存在於身體,但是,苦再也無法抵達到心,此即所謂修行。

比如,我們看到了身體的實相以後,身體還是會衰老、還是會生病、還是會死亡,可是我們的心卻可以不苦,這就是佛法的修行原理。

隆波在一開始就說過了,佛法最重要的原理是四聖諦:苦、集、滅、道。並且,佛陀也教導了我們何謂對於苦、集、滅、道的職責。我們對苦的職責是「知(苦)」,而不是「斷(苦)」。無論何時,只要我們想要不苦,我們就會苦上加苦,只會比以前更苦。比如,想要不老,就會苦;想要不病,也會苦;想要不死,也會苦;想要不跟所愛的人分離,還是會苦……只要「想要」生起了,就會有苦。

因此,佛陀並沒有讓我們去斷苦,佛陀是教導我們去了解事實,那些被稱為「苦」的事物,剛才隆波總結了——涉及兩部分:身和心。一旦出生了,身苦便不可避免,無論怎樣都會受苦,無論如何都會衰老、生病、死亡。但是如果看到了身體的實相……佛陀教導我們:對於「苦」要去「知」,即,知道身的實相,了解心的實相。

如果我們知道了身體的實相是,這個身體必然會老,必然會病,必然會死,並且心願意接受這個事實,那麼我們就不會想要讓這個身體不老、不病、不死。一旦「想要」不生起,苦就會僅存於身體,而無法抵達我們的心。

因此,我們要不停地去覺知被稱為是「苦」的事物,它們其實就是身和心。第一個容易看到的「苦」是我們的身苦。我們要持續不停地觀察,以便看到事實,我們以為這個身體可以帶來舒服,事實上卻並不舒服。因為坐久一點,身體就會酸、會痛。吸氣而不願呼氣的話,也會不舒服,也會覺得苦;呼氣而無法吸氣時,比如鼻塞,很難吸氣,我們又會覺得苦。苦到了極點,身體就死去。因此可以說,身體的自然狀態就是一直在被苦逼迫的。 

我們要有覺性去常常地覺知身體:身體呼氣,覺知;身體吸氣,覺知;身體行、住、坐、臥,覺知;身體動、身體停,不停地覺知;我們這樣不停地覺知,就會看到身體有的只是苦。

要想開始看到身體是苦,大家先要不停地覺知身體,首先是不斷地覺知,別忘了自己、別忘了身體。佛陀開示說,「苦」要去「知」。我們應該不停地感知到身體的存在,然後慢慢去體會,比如坐著坐著,就覺得酸痛,必須動來動去。為什麼我們必須動來動去?是因為身體苦,所以我們要不停地動,那是為了逃離苦。為什麼吸氣後必須呼氣?因為只是一個勁地吸氣,就會覺得苦,當然一個勁地呼氣也會苦,不呼吸則更苦。因此,我們吸氣是為了解除呼氣的苦,呼氣是為了解除吸氣的苦。

我們不停地換姿勢——行住坐臥,也是為了解除苦。比如坐久一點會感到酸,於是便會站起來,站久了也會發酸,於是就會走走。走久了、走多了,又感覺很酸,就又要坐下。坐著坐著……覺得還是躺著更好。然而,躺著也並未真有快樂,躺下後又必須左右翻身,翻來覆去的,一晚上要三、四十次輾轉反側。為什麼身體必須一直翻來翻去呢?就因為身體在被苦所逼迫著。

當我們有覺性不停地覺知身體的運動變化時,我們就會發現這個身體沒有優點,有的全都是苦而已,這樣才被稱為是「知苦」,這是我們的第一項職責,是四聖諦的第一項職責——「知苦」。

觀心是同樣的,我們的心,也只有苦。每一次有「想要」生起,每一次都有苦生起。大家要這樣去觀察。在修行的早期,我們看到自己的心有想要……世人是透過滿足「想要」來解除苦,比如想去玩就玩,想找對象就找對象,想要什麼就滿足它。一旦滿足了,苦會暫時消失。但很快的,心又會因為其他事而苦起來,畢竟無法徹底的解決問題。

世人解決心苦的方法是去滿足欲望。但那是無法真正解除苦的。不想要這個了,還會想要那個。比如,起先沒有對象,就想有對象。等到有了對象,又想要有老婆。有了老婆又會覺得厭倦,想要分手或是再有其他的。總之,心裡的「想要」從未停歇過。

佛陀比喻說,欲望就像是無限寬廣的大海,無論注入多少水,大海都不會滿。「想要」也是類似的,無論我們滿足它多少次,也無法終結「想要」,心還是會繼續「想要」的。沒有了這件事,就會又想要那件事。因此之故,佛陀才沒有教導我們去滿足欲望。 

佛陀教導我們的是:「集」即欲望,要去「斷」。我們不該一直去迎合它,越是迎合它,我們就越會淪為欲望的奴隸,讓它一直操控著我們的生命,而我們只能徒然地掙扎,導致身心俱疲。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們需要去滿足欲望。滿足欲望並不能徹底的解除心苦,而只能暫時緩解而已。

於是有人想說,我們要怎麼做才能不迎合欲望呢?於是,有些人、有些道場、有些宗派就會教導去排斥欲望——想吃飯,就禁食;想睡覺,偏不睡;想享受,就坐在釘子上、荊棘上;不停自我折磨,希望透過這樣可以止息欲望。

然而,折磨身或心,對消除欲望而言並沒有真的幫助,反而會被它騙。比如,迎合了煩惱,表示輸了,對嗎?可是拼命對抗、不去迎合,打壓身或強迫心,以至於搞得神經緊繃,那同樣是無法斷除心苦的。例如我們用禁食來折磨自己,覺得這樣就沒有迎合煩惱了,但我們沒意識到的是:自己正在無意識地陷於錯誤的觀念與錯謬的信念,以為自己只要不停地對抗,終有一天,煩惱就會被我們戰勝。

實際上,讓我們去排斥煩惱的,正是煩惱本身,因為那是更深層的「想要」在作祟。那種「想要」並不僅限於想吃、想睡、想有配偶,而是想要戰勝煩惱習氣——但那終究也還是「想要」。所以,佛陀教導我們去知苦。

如果是觀身,接下來我們就會看到身體的實相是必然會老、病、死,企圖讓身體不老、不病、不死的「想要」,就不會生起,於是我們就以智慧斷除了「想要」,而不是透過對抗和壓制。

又或是我們練習去觀察心的實相,隆波教導觀心,因為觀心並不難。當我們不斷地觀察自己的心一會兒苦、一會兒樂,一會兒好、一會兒壞,一會兒是貪瞋痴,一會兒是有覺知、一會兒又走神了,一整天下來,心都是不停地變來變去的。而我們就是不停地及時知道而已。

心快樂了,知道;心苦了,知道;心好,知道;心有貪、瞋、痴,也知道;心在覺知自己,知道;心忘了自己、迷失了,也知道。如此頻繁地訓練覺知,接下來就會看到事實:這個心無論是好還是壞,無論是樂還是苦,無論是覺知還是迷失,所有的心全都是無常的,生了就滅。而且,無論是好的心還是壞的心,我們都選擇不了;它將會是快樂的心,還是痛苦的心,我們也指揮不了。我們並不能真正控制住心。

心是無常的,始終處在變化中。心是無我的,無法被控制。當我們不停地感知到心的變化時,即稱之為是「知苦」。知苦之後,看到什麼呢?看到心的無常,看到心是苦,看到心是無法被掌控的。

就像觀身一樣,觀身也是一種「知苦」,觀心也屬於「知苦」的一種,因為所謂的「苦」,其實就是名色、五蘊,即身和心。

當我們有覺性不停地覺知身體,我們就會看到身體充滿了苦,苦是因為老、因為病、因為死,苦是因為疾病,苦是因為飢餓;太飽了會苦,沒有食物也會苦,排泄多了會苦,排泄不出來也是苦。如果我們不斷地觀察身體,就會看到身體有的全都是苦,身體並不是什麼寶貝,而且我們也無法控制這個身體,無法命令身體別老,無法命令身體別病,無法命令身體別死,這個身體是無我的,是苦的。

而如果我們有覺性去感知自己的心,一會兒苦、一會兒樂,一會兒好、一會兒壞,我們就會看到每一類的心無論好或壞、苦或樂,全都是生了就滅,是無常的;快樂是無常的,痛苦也是無常的。這樣照見之後,想要讓心只有快樂的欲望就不會生起了,因為我們已經明白了,快樂是無常的,即使拼死去尋覓快樂,也只能獲到一瞬間的愉悅而已,轉眼就消失了,因為快樂是無常的。

當我們看到事實是——身體是無常的、苦的,無法控制的;心也是無常的、苦的,無法控制的,如此頻繁照見以後,我們就會明白真相,這就是所謂「知苦」。何時徹底「知苦」了,何時就會自動「斷集」。並不是我去刻意「斷」什麼,而是「集」(即,欲望)將被自動斷除。

正如最開始的例子,當我們徹底了解身體是無常的,出生了就必然會老,會病,會死,我們無法強求去操控老、病、死,因為它是無我的,一旦這樣照見了,我們的心就沒有了「想要」,因為「想要不老」屬於不懂事,何必想要呢?即便想要不老,它也會老的;想要不病,它也會病的;想要它不死,它也會死的。一旦我們照見了實相,那麼因身體而起的想要就不再存在。接下來,當我們沒有了身體方面的想要,我們就不會再緊抓。之所以緊抓,是因為有「想要」作為原動力。當不再緊抓了,那麼身體是老、是病還是死,心都不會動搖了。

如果我們不斷地觀察自己的心,就會看到心也全都是無常的。心快樂是無常的,心痛苦也是無常的;心好是無常的,心貪、瞋、痴也是無常的;心覺知是無常的,心迷失還是無常的,此心唯有無常。於是,「想要讓心恆常」的想法就再也不存在了。

那些想要讓心恆常的人都是什麼樣子的呢?比如,黏著於禪定的人,那些入定能力強、維持定力久的人,他們會誤以為心是恆常的,處於這個狀態就會有快樂。但是,無論你的入定能力有多強,到了某一刻,心還是會從禪定退出來,無論你怎麼操作,不管怎樣,它都是無常的,因為你無法命令讓心恆常。而且,心是苦是樂、是好是壞,你也是指揮不了的。心是覺知還是迷失,是無法被命令的。我們應該不斷訓練自己去觀察到心的實相。

不斷地觀察身的實相,不斷地觀察心的實相,這就是修習毗缽舍那,這就是「知苦」。所謂的四念處或者毗缽舍那禪修,其實就是觀身與觀心,即,知苦。一旦徹底地知苦,就會斷集,即自動地斷除「想要」。

比如,當我們看到「快樂是無常的」事實——過去我們在生活里拼命掙扎著去找快樂,體會一下,一整天那麼多的掙扎和糾結其實都是源於在期待快樂,在期待著心情舒暢——但是如果看到了事實,發現心的快樂只是暫時的,而後就會滅掉,根本無法呵護它,或是心裡生起的苦,也無法去禁止和阻攔它,一旦有了苦,趕也不走,因為它不在我們的掌控範圍內。一旦我們看到心的實相是無常的、無我的、無法控制的,我們對它的執著與想要(欲望)就會消失。

我們知道快樂是不長久的,心就不會再「想要」得到快樂,不再掙扎著尋覓快樂。現今我們之所以掙扎糾結,仔細體會一下,其實就是在掙扎著找樂,掙扎著脫苦。所有的掙扎糾結不過如此而已。所有的「想要」如果縮減下來,則是「想要讓身心快樂,想要讓身心離苦」的,「想要」就只有這些而已。

不過,如果我們看到事實,明白快樂是不長久的,它只是臨時存在而後滅掉,苦也是不長久的,又何必討厭它呢?!它來了就走。快樂也來了就走。一旦看到事實,發現苦樂是平等的,即,它們同樣是無常的、同樣是無法控制的,不可能隨順我們的意願,既無法強迫快樂,也無法禁止痛苦,我們看到苦樂於三法印而言是平等的,都是無常的、無法控制的,如此照見以後,心就不再「想要」。畢竟,疲憊不堪、拼死掙扎著讓心快樂,最後又為了什麼呢?難道就為了那不長久的快樂嗎?值得嗎?

我們傾其一生希望獲得快樂,可是卻從未快樂過。許多人從清晨忙到午夜,工作繁重,只希望某天有錢以後會感到快樂,所以任勞任怨、埋頭苦幹,等到家財萬貫時,卻根本沒時間花錢。一整天都因為生意而壓力山大,毫無快樂可言。

等到年紀大了,錢也多了,身體卻不健康了,有多少錢都要去支付醫院的診療費、藥費等各項支出。工作累到半死,卻是為了有錢支付醫藥費,這一生哪兒有快樂可言呢?事實上,中國有句古話:人生苦短。兒時身體健康,有閒無錢,想要什麼都得求父母兄長,無法靠自己。到了青壯年時期,沒有時間,因為要工作。兒時時間是多,青壯年則從早工作到晚,雖然身體還算健康,有錢也有健康,可是沒時間。直到老了,不用做什麼了,有錢也有閒了,身體卻不太好了。

兒時苦,因為沒錢;中年時苦,因為沒時間;年老時苦,因為健康狀況不行了。這一輩子就從未圓滿過。因此,假如你沒有明白自己的生命、沒有了解自己的身心,就會隨波逐流、盲從他人。以前隆波也是那樣,小時候用心讀書,勤奮學習,成績也不錯;工作時勤奮工作、賺錢存錢,別人怎麼做,自己也怎麼做。別人讀書,自己也讀書;別人工作,自己也工作;別人成家,自己也成家。然後有一天,就開始反思:有什麼是恆常的呢?

麥琪那時候還沒有結婚,看到隆波從兒時就修行,而且也帶麥琪修行,所以麥琪說,只要還是居士,工作賺錢就會沒完沒了,就無法認真修行,一整天只能想著工作,所以麥琪就邀請隆波要不要出家呢?隆波本來就想出家,馬上順水推舟就出家了。出家以後,自己就有了時間。那時候還不算太老,身體也還健康,而且出家後也不需要花很多錢,自己完全可以用這個時間多去了解自己的身心,於是發現了生命中真正有價值的事,也找到了快樂。

我們拼命地奮鬥與掙扎,無非就是想要快樂、想要不苦。然而當我們真正開始實踐,開始不停地了解身的實相、認識心的實相,我們就會願意接受「身是無常的、苦的,無法控制的、無我的」事實。同樣的,心也願意接受「心是無常的、苦的、無我的」事實。

企圖讓身不苦的「想要」,於是不再生起。企圖「讓心只有快樂」的意欲,也不會生起了。因為我們看到了「快樂是無常的」。心一旦沒有了想要,也就沒有了執著,對身心不再有執取,就不會再有掙扎。比如,我們會執取身體,對嗎?因此我們就有很多的掙扎,希望它不老、不病、不死,一旦它老了,我們就會努力找藥給它吃,透過注射肉毒素來收緊面部皮膚等,拼命尋找各種方法,最終卻還是逃避不了事實。臉可能看起來不老,但內在器官早已殘破不堪,並沒有真正的快樂。

一旦看到身體的事實,我們就不會因為身體而苦。一旦看到了心的事實,我們也不會因為心而苦。當心擺脫了「想要」,心就不再掙扎、不再造作,心會抵達一種狀態,即涅槃。涅槃是寂靜與快樂。

如果有人問我們,涅槃是什麼?作為佛教徒千萬不要回答說,涅槃是某個世界,是某佛的極樂世界,裡面有非常多的阿羅漢與菩薩。這種回答只是古人的善巧隱喻,為的是誘導根器尚鈍的人,先去嚮往那樣的涅槃。一旦我們根器成熟了,不斷地修行就會遇見真正的涅槃。

涅槃是寧靜,是心不再掙扎、造作的寧靜。那種寧靜的心,擁有無窮無盡的快樂。

心之所以沒有快樂、不停地掙扎,其實是由於「想要」的驅使。但是,當心抵達了實相——(發現)身心並不是珍寶,而是屬於無常、苦與無我的現象,稱之為「苦」,「想要」就再也不會在心中生起。不會再「想要」讓身體不老、不病、不死,不會再「想要」讓心一直碰到喜歡的境界、不遇到不喜歡的境界。事實上,我們會碰到喜歡的還是不喜歡的境界,那是無法選擇的,因為那屬於果報。當惡業現前時,必然會碰到不好的境界;善業現前時,也必然會遇見好的境界。

當我們反反覆覆地練習,不停地認識身與了解心,多去知苦,就會洞悉身的實相,照見心的實相。一旦洞悉身的實相,「想要」就不再生起,因為「想要」其實是想讓身體快樂、讓身體不苦。當我們多去探究心的實相,我們也就沒有了「想要」。因為「想要」無非只是想要讓心快樂、讓心不苦罷了。當我們探清了事實,我們就沒有了「想要」,而能夠心甘情願地接受事實。

隆波給大家舉個例子。假如我們不接受自己老了,我們就會覺得苦;但如果接受自己老的事實,我們反而很自豪自己能夠活到「老」。因為許多人在兒時或年輕時就夭折了,而自己真有福報,能夠活到老。因此當衰老出現時,我們並不悲傷,仍然感到心滿意足,仍然可以快樂。換句話說,如果心甘情願接受當下的狀態,願意接受當下所擁有的,心就可以不苦,就不會有「想要」。假如我們不能接受自己必然會老、病、死,心就會想要不老、不病與不死,我們於是就會苦。

但如果心接受了事實,接受了心經驗到的一切境界都是不長久的:快樂的感覺是無常的,不快樂的感覺也是無常的;好是無常的、壞也是無常的;滿意的畫面是無常的,滿意的聲音是無常的、滿意的氣味是無常的,滿意的味道是無常的、滿意的「觸」也是無常的——心所感知到的一切,無論它是什麼,全都是不長久的。心如果接受這一點,心就不再飢餓,不再一直掙扎著去找尋快樂。

一旦心沒有了想要、沒有了掙扎,心就會抵達寧靜與快樂。涅槃具有哪些特質呢?涅槃是寧靜。寧靜於什麼?寧靜於所有的造作。心的造作正是源於「想要」,而「想要」則源於我們沒有如實照見身心。

如實照見身心,即是具備了「明」,而「明」可以斬斷「無明」。所謂無明,是指沒有如實照見身心。一旦照見身心的實相,就會沒了「想要」,一旦沒有「想要」,心就沒有了掙扎與造作。當心不再掙扎與造作,就會抵達無為,而無為是涅槃的另一個稱謂。

涅槃有許多名字,涅槃是寧靜的狀態;涅槃是不再造作的狀態,是謂之「無為」;涅槃是指擺脫了對名色身心的執取,謂之「解脫」。總之,心是自由的,從所有的境界中自由出來。無論好壞、苦樂,無論身體發生什麼,心對身體而言還是自由的。無論出現好的境界、不好的境界,心都是自由的。

阿羅漢還會看到不好的境界嗎?比如混亂、骯髒的畫面,或者會聞到臭味嗎?既然阿羅漢還有鼻子,當然就能聞到氣味,對嗎?在吃飯時,也會知道味道。因此,阿羅漢當然會看到好的畫面和不好的畫面,有時候也會聽到好的聲音和不好的聲音。比如,有些人聽法後會隨喜,有些人則會罵罵咧咧。好或不好的聲音是無法避免的。重點在於接觸境界後,心不再動搖。

無論境界是好是壞,心情都是舒坦、寧靜與寂靜的,再沒有什麼可以讓心動搖,我們將會抵達的真正寧靜與快樂。

隆波以前很好地認識過「世間的快樂」,因為隆波出家前跟大家一樣是居士。隆波的家庭很溫暖、很幸福,有花不完的錢,快樂且悠閒,生活輕輕鬆鬆,只是心底深處總覺得缺了什麼。等到修行久了,就明白世間的快樂是不長久的,肯定還有更超然的快樂。僅僅只是世間的快樂,隆波是不滿足的。

隨著自己不停地修行,心抵達真正的寧靜與快樂,明白了心已經擺脫想要、掙扎與造作。無上智慧已經生起,徹見到身心的實相,因此沒有了想要、掙扎與造作,心抵達到寂樂——寧靜的快樂。佛陀曾經開示:能跟寂樂相提並論的快樂是不存在的!最寧靜的事物即是涅槃,那是已經擺脫了造作的快樂。

這就是大家能夠大致看到的修行總體框架圖。所謂修行,就是不斷去知苦,不停地覺知自己的身、感覺自己的心。身是存在的,心是存在的——我們要感知到它;身的運動變化,心的運作變化——我們要不斷地感知到。就這樣不斷地覺知,直到心看見事實並且接受事實,接受身是無常、苦、無我的,心是無常、苦、無我的。

一旦接受了事實,所有的「想要」就不再生起。因為所有的「想要」都是源於無法接受正在呈現的事實。比如,沒有快樂就想得到快樂,想得到的其實正是我們所沒有的。有了快樂,就希望快樂延續下去。為什麼想讓快樂延續呢?因為一直延續的快樂根本不存在。換句話說,我們想要得到的,全都是那些不存在的東西。已經存在的事物,我們是不會想要的。我們想要的都是不存在的東西——無常的現象,我們希望它是恆常的。苦的現象,我們希望它是快樂的。已有的快樂,我們又希望它持續下去、沒完沒了。

我們修行就是要去看到身體的實相,洞悉心的實相,如此才能斷除「想要」。一旦斷除了「想要」,心就不再掙扎,於是抵達寧靜與快樂,此即真正的涅槃。世間沒有比涅槃更有價值的了。有人覺得錢有價值,剛才說過,在工作時,我們有錢但沒時間花錢,沒時間去找快樂……當我們老了,有錢了,可是全付給了醫院和醫生。身體健康不足以去找快樂。生命的每一個年齡階段都是有缺失的。

小孩有小孩的苦,年輕人有年輕人的苦,老人有老人的苦,此乃生命的真相。如果接受了生命的實相,就可以不苦。因此,我們要去探究和了解自己的身心,直到接受生命的實相,那樣就可以不苦了。

大概明白了嗎?苦,是因為「想要」。「想要」,是因為沒看到身心的實相,所以想讓身心一直好、一直樂,沒有任何苦。但是,當我們具備了覺性,不斷地覺知身心,某一刻,心就能接受事實。一旦接受了事實,「想要」就再不會生起。一旦「想要」不再生起,心就抵達了寧靜與快樂。

涅槃是欲望的止息。涅槃不是某種世界。涅槃是指欲望止息的狀態。什麼時候沒有了「想要」,什麼時刻心就會抵達寂樂。

想要止息欲望,除非徹見身心「無常、苦、無我」的實相。因此,隆波、阿姜宋猜尊者或是麥琪來指導大家,所教的就是修行的方法,讓我們學會正確覺知身心,之後照見三法印。這是策略,是戰術,也是實踐的方法。

今天隆波所教的原則屬於概貌圖,我們必須探究身心的實相,一旦洞見身心的實相,就不會再有欲望,一旦沒有了欲望,心就沒有了苦,抵達了涅槃。

如何洞見到身心實相呢?一會去繼續學習。每位老師都有自己探究身心的善巧方便,每位老師是有差異的。聽過幾位老師的教導後,也許你覺得為什麼他們不一樣呢?因為修行是一門藝術,而真正屬於原則性的內容即是隆波今天所教的四聖諦:「知」苦,「斷」集,徹見涅槃,生起聖道;它的原理是在這裡。

至於要想知苦,怎麼知呢?稱之為苦的,既有身也有心。是先觀身還是先觀心?有人必須先觀身,有人則先觀心。而觀心有幾種方式:有人先觀苦樂,有人則觀心善、心不善。有人是觀心在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的生滅,看到了嗎?方法數不勝數,因此,在那之前必須牢牢抓住原則。

我們必須如其本來地照見身心。一旦如實照見,就會沒有「想要」。一旦沒有了「想要」,就沒有了苦。如其本來地洞見身心,稱為「明」,「明」就可以斷「無明」。能斷「無明」,「愛」就不會生起;「取」即執著、抓取,也不會生起。「有」即心的掙扎與造作,就不會生起。「生」即進去執取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,則不會生起。苦,於是就不會生起了。

至於實修,具體情況要具體對待。具體實踐是豐富多彩的,因為每個人的根器秉性差別很大。有人喜歡修定,因此有喜歡修定者的方法。訓練入定的方法不計其數,專注呼吸可以入定,思維毛、發、爪、皮、齒可以入定,修慈悲觀也可以入定;有些人必須入定,因為喜歡。一旦能夠入定了,再從禪定退出,在外面開發智慧。而有人也可以在禪定里開發智慧。每個人是不一樣的。

有些人無法入定。比如,現在大部分人都無法入定,所以必須訓練一瞬間、一瞬間的禪定,謂之「剎那定」。心走神了知道、走神了知道,不停去訓練,心最後就可以覺知自己,安住而獨立凸顯。一旦心安住而獨立凸顯,身體一動,有覺性並且以安住且中立的心感知到;心一變化,有覺性並且以安住且中立的心感知到。接下來,智慧將會生起,正確的領悟與明白——此身此心本身就是苦。

修行有很多不同的方法、不同的玩具,而且接下來又有善巧方便,這都是很個性化的。像以前隆波是居士,心很散亂,所以就修習安般念,不過隆波沒有教每個人都修習安般念,因為有些人修不了,怎麼觀呼吸都不能寧靜,甚至越觀越散亂,那樣還不如用其它禪修業處呢。為了獲得寧靜的禪修業處共有四十種呢。而用於開發智慧的禪修業處,既可以先修定再開發智慧,或是開發智慧和禪定同步進行,也可以先開發智慧,禪定後再生起。有三條主要的路線。

開發智慧,又分為先觀身,還是先觀苦樂的感受?或是先觀造作善與不善的行蘊?或是有人觀生起在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的心……每個人是不一樣的,各有各的路,取決於各自的特長。

當我們修行到了最高點,就像是站在山頂環看360度,哪個方向全都看得一清二楚。每個方位都有上山的路,只是有的路線不小心會掉下懸崖,有的路線是峭壁,很難攀登;但有人就喜歡攀岩,有滿足感,有人必須遇到慢慢往上的路才肯上山。每個人的個性是不一樣,我們要看哪個業處適合自己。

但無論修習哪種業處,原則都必須是正確的。所以隆波今天就給了大家一張全貌圖,類似於整張中國地圖。而每位老師則類似出生於不同省份的人,這個老師熟悉這個省,那個老師熟悉那個省。一旦學會了修行,就像人造衛星俯瞰整個中國。因此,如果發現每位指導老師教的不一樣,別驚訝!因為他們各屬於了解不同省份的人,就會略有出入,但是所有的指導老師的相同之處,就是隆波所教的四聖諦原則。

大家也是一樣的,繼續修行就會明白四聖諦,等到以後指導學生時,我們各自擅長的地方不同。還沒到山頂以前,自己是從東邊上來的,就會熟悉東邊的路,當有人來問這座山要怎麼爬?我們會告訴他從東面上是最好的;另一個人是從西邊上的,他只了解西邊,他會說必須從西邊上。但是登頂後就知道,到處是上山的路。同樣,處處都有掉下深淵的可能,每種業處都可能修對、也可能修錯,沒有什麼業處比其它業處更好。如果原則是正確的,就都可以修對;如果原則是錯的,就都會修錯。

今天的講法到這裡就夠了,再講更多就累了,大家也吸收不進去。現在的程度剛好是大家能夠接受的,感覺到了嗎?大家的興致很高。隆波看到大家的心都很興奮、躍躍欲試,有點按耐不住想要修行了。慢慢觀察這個「想要」,它也是無常的,很快就會開始偷懶了。

今天講法就到這裡。大家跟著各自的指導老師去學習吧。每個人要自己去體會,你喜歡哪位老師的教導,就去實踐那個方法。能夠上山的路有很多。

願每一位用心練習,最後都能抵達涅槃的「彼岸」。隆波的心願是希望中國人能夠見法,一旦中國人見法,就可以將法繼續弘傳下去了。

【完】


禪窗聲明:

由於受到語言以及個人修證水平所限,跨越語種後很難如實還原隆波帕默尊者的本意。譯作若有任何不精準之處,完全歸責於我們,歡迎大家不吝指正。


視頻來源:Dhamma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