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冊•第六章 禪定第一比丘尼──難陀（Nandā）
書名｜《心微笑了——佛陀時代的女性證悟道跡》
作者｜釋了覺、釋了塵
從古至今，人人皆愛護自己的身體，認為色身為自己所屬、潔淨、漂亮、恆常。每日甦醒的首要任務，便是無微不至地照顧色身，殫思極慮地為它梳洗裝扮、以美味飲食滋養、以適當衣物保護。為了色身的舒適，甚至不惜付出畢生的努力，以換取華美的住所、大床、名車等。
然而，事與願違，無論我們如何汲汲營營、竭盡所能地愛護色身，它卻始終背叛我們。即使敷用養顏極品，皺紋依然愈加明顯；攝入優質保健營養品，身體依然被疾病所侵襲。
色身的不淨時時呈現，五味俱全的玉盤珍饈一旦進入身體，排出的則是臭味薰天的糞便及尿液；潔淨衣服一旦碰觸身體，則散發惡臭而不得不清洗。由於尚未照見身體不淨的實相，年輕貌美的少女，尤其容易自恃貌美而心生驕慢，對自己的身體猶憐愛著。然而，不淨的色身終究以敗壞、衰老及死亡為終結。
難陀（Nandā）擁有仙姿逸貌，美如天女下凡，由於愛戀色身而在聖道上無法增進。佛陀慈悲善巧地為她開了一劑特效藥方，以神通變現女人在瞬間變老、死亡的場景。由此驚醒長久沉睡的心靈，她了知自己的色身亦如是無常、不淨與易壞。難陀契入身心的實相而證得最上道果，以禪定聞名，被佛陀譽為「禪定第一比丘尼」。
母勸出家修梵行
難陀出生於迦毗羅衛國，為淨飯王（Suddhodana）及摩訶波闍波提瞿曇彌（Mahāpajāpatī Gotamī）之女，亦是佛陀同父異母的妹妹。她出生之時，釋迦族歡慶她的誕生，因此命名為「難陀」，意為「歡慶」。
難陀的美貌傾國傾城，在迦毗羅衛國內具有美譽及高知名度。她的皮膚自然散發光芒，堪能照亮十二肘的暗室。她亦被稱為孫陀莉難陀（Sundarī Nandā）、茹帕難陀（Rūpanandā），意譯皆為「美麗的難陀」。有時，人們亦稱她為「迦娜帕達卡雅尼難陀」（Janapadakalyāṇī Nandā），即「全國最美的女人」。
隨著佛陀成道首次返迦毗羅衛國弘法，由於佛陀不可思議的影響力，感得多位釋迦王族親戚紛紛跟隨佛陀出家，其中包括難陀的侄子羅睺羅（Rāhula）及她的兄長難陀（Nanda）。在佛陀成道第五年，難陀的父親——淨飯王（Suddhodana）罹患重病，他聽聞佛陀說法後證得阿羅漢果，在喜悅中般涅槃。
當佛陀允許女人得以出家成為比丘尼時，難陀的母親摩訶波闍波提瞿曇彌1及兄嫂耶輸陀羅2（Yasodharā）等亦出家。王族親戚們大多已加入僧團，唯獨她一人依然居家。
此時，摩訶波闍波提瞿曇彌比丘尼督促她︰「我的女兒！你出生在釋迦族，是佛陀的妹妹，為何你尚在俗家，失去了喜悅及快樂？年輕如春最終亦敵不過衰老，你應觀年輕美麗的色身實為不淨，即使健康無病的身體亦將疾病叢生，生命最終以死亡為結局。」
她繼續勸誡︰「你所謂美麗、悅意又魅人的色身，以種種裝飾來裝扮及莊嚴，猶如祥瑞聚集一身的天人，又彷彿如世間精髓的聚集，令見者之眼如敷眼藥般滋潤及悅意。由福德而受到讚譽，你為釋迦族帶來慶喜，即便如此，不久之後你亦將被『老』所征伏，不如捨棄居家，實踐無有過失的佛法。」3
聽了母親的一番勸誡後，難陀即出家。當難陀出家時，佛陀在舍衛城（Sāvatthī）祇樹給孤獨園（Jetavana ）。
雖然難陀比丘尼身已出家，但心卻未出家，她依然迷戀於青春及美貌。摩訶波闍波提瞿曇彌比丘尼頻頻勸她應致力於修行、調伏自心，然而她對此並不熱衷，心耽著於世間五欲，對自己的身體執著愛戀。
從出家的那一日起，她心想︰「佛陀常說色身的過患，必然將譴責我的美貌。」因此，不願意謁見佛陀。
佛以神通巧教示
佛陀知悉難陀比丘尼證悟的因緣已成熟，對摩訶波闍波提瞿曇彌比丘尼指示︰「所有比丘尼須輪流接受我的指導。」當輪到難陀比丘尼時，她請另一位比丘尼作代表。
於是，佛陀再指示︰「比丘尼需親自前來接受指導，不許派遣代表。」即便如此，難陀比丘尼依然不願前往謁見佛陀。
一日清晨，舍衛城人民前往祇樹給孤獨園供養僧眾、持守八齋戒4及聽聞佛法。聞法之後，他們禮敬佛陀而進入舍衛城，比丘尼們亦返回尼寺。
在舍衛城內，在家居士及比丘尼們稱揚讚歎如來的功德，舉城遍佈稱讚如來之聲︰在人類與天人之中，無有見如來而不生信者，尤其以此四事見如來而生信，即︰色（Rūpa）、音聲（Ghosa）、淡泊（Lūkha）、法（Dhamma）。
得見佛陀具足三十二相及八十種隨形好、佛身散發六色光芒，以色衡量者（Rūpappamāṇika）無不生起信心；聽聞佛陀的名譽聲望及八好音聲，以聲音衡量者（Ghosappamāṇika）無不生起信心；得見佛陀淡泊無欲，使用粗糙的袈裟、缽、住所等，以淡泊衡量者（Lūkhappamāṇika）無不生起信心；得見佛陀的戒、定、慧、解脫等功德，以法衡量者（Dhammappamāṇika）無不生起信心。
舍衛城四處遍佈如是讚佛之語，延綿不絕。當難陀比丘尼聽聞眾人以不同言辭讚揚佛陀的功德時，她心想︰「這些人正讚歎我的兄長——喬達摩佛的功德，彷彿一切言語皆無法道盡。倘若世尊批判我的美色，難道他能說上一整天嗎？或許我該前往禮敬世尊，聽聞世尊說法而不露臉。」
如此思惟後，她對其他比丘尼說︰「我將與您們一同前往聽聞世尊說法。」比丘尼們聽後十分歡喜，隨後帶著她一同前往祇樹給孤獨園，心想︰「難陀比丘尼終於願意謁見世尊了，這實在耗時太久，世尊必將宣說善妙精細的法義。」
抵達祇樹給孤獨園時，難陀比丘尼與比丘尼眾向佛陀禮敬，隨後她將自己匿身於眾多比丘尼當中。端坐在該處，她由頭至足細細瞻仰佛陀的相好。此時，她突然發現佛陀身邊站立一位妙齡少女，正為佛陀徐徐搧動扇子。
佛陀知悉難陀比丘尼耽著於五欲，為了使她厭離於色，於是在她的視線裡，以神通變現一位比難陀比丘尼更光輝出色的端麗女子。難陀比丘尼見此美女深感訝異，心想︰「我自恃美貌而心生驕慢，實為慚愧！此女的容色是我無可比擬的，我的容色甚至不及她的二百五十六分之一。我是何等愚痴，竟不想親自前來親近世尊！」
難陀比丘尼凝視這人間不可多見的絕世美人，想著︰「今日得見此等美麗容色，雙眼真有豐碩的收穫。」佛陀以神力使這女孩在她面前逐漸變老、生病、死亡、腐化。
此情節在《譬喻經》有更詳細的記載。難陀比丘尼對佛陀以神通變現的美麗少女說︰「來吧，幸福者！告訴我，你如何來至此處。若你願意，請告知你的家庭、名字和族姓吧！」
那明豔動人的女孩回答︰「你問得不是時候，我將躺在你的膝上休息片刻。」女孩將頭臥在難陀比丘尼的腿上，睡眼惺忪地歇息。
此時，有一隻劇毒蜘蛛停留在女孩的額頭，那少女的額頭突然腫起，不斷地擴大，破開而滲出腐爛的膿血。她的容貌變得極其恐怖，散發屍腐惡臭，全身化膿腫潰，皮膚變得青黑。
這身體潰爛的女孩言語不清，最後幾乎倒地不起，全身顫抖喘息不已。她遭受極大的苦楚，悲慘地哭泣流淚︰「我承受大苦，被激烈的苦受佔據，我陷入極大的痛苦之中。朋友！成為我的依怙！」她請求難陀比丘尼的幫助。
難陀比丘尼見此恐怖之狀，內心悚懼，身毛豎立，心想︰「美麗容貌、高挺鼻尖、如銅般的紅唇，現在歸何處？如月般的齒唇，像螺貝般的頸項，如今又在何處？漂亮搖曳的雙耳已經變了顏色！豐滿如缽、青春如嫩芽的乳房，如今已破裂，這美姬突然變成污穢的女子，成為流出膿血的惡臭屍體。原本細腰豐臀胸，如今充滿不淨與穢物，啊！諸色皆無常，色身皆相同，腐臭令人怖畏，可厭猶如墳場，只有愚者才喜愛。」
徹見實相證涅槃
慈悲的佛陀見難陀比丘尼心已調伏，對她說法︰「難陀！看看你這聚合的身體，亦是生病、腐敗、不淨的屍體。你應當於身修習不淨觀，於此訓練心達一境，使心安住於禪定。自己的色身與那色身是相同的，那色身與自己的色身亦相同。色身腐敗且釋放惡臭，反而被愚痴者所喜愛。你應當日夜精勤如此觀察，依於自己的智慧，親自見證而得厭離。」
難陀！
見此聚集身，病體腐敗尸，
不淨於一境，修心善得定。
此身如彼身，彼亦同於此，
腐敗散惡臭，凡愚以為喜。
晝夜勤精進，如實作觀察，
依於己智慧，照見生厭離。5
佛陀接著對難陀比丘尼說︰
此城骨所建，塗以血與肉，
其中藏老死，我慢與虛偽。6
佛陀述說偈子的尾端，難陀比丘尼證得須陀洹果。7
於是，佛陀再為她宣說《征勝經》8（Vijayasuttaṃ）︰
或立或步行，或坐又或臥， 身有屈與伸，此是身動作。 骨腱相結聯，深皮肉上塗， 表皮外包蔽，如實不見身。 身充腸與胃，肝臟與膀胱， 心臟與肺臟，腎臟與脾臟。 充洟與唾液，充汗與脂肪， 關節血滑液，膽汁與油膏。 此身有九孔，常時流不淨， 由眼流眼垢，由耳流耳垢。 由鼻流洟液，時口吐膽汁， 時時吐痰液，由身流汗水。 此頭雖空洞，其中腦充滿， 愚者障無明，思彼身為淨。 一旦身死屍，腫脹且青瘀， 棄置於墓場，親族亦不顧。 屍體為狗噉，野干狼蛆蟲， 鴉鷲同來啄，其他生物啖。 已聞佛之語，具慧之比丘， 遍知身不淨，彼則如實見。 此身如彼身，彼亦同於此， 從內至外在，對身應離欲。 具慧之比丘，遠離貪與欲， 甘露無有死，證涅槃寂靜。 此身需照料，不淨實惡臭， 充滿諸污穢，流漏此彼處。 如此不淨身，猶自思高揚， 輕視他人者，是無見愚盲。
當難陀比丘尼聽聞佛陀的教導而深被觸動，心想︰「我真是愚痴！對於我的兄長，這位教導善妙之法、具足慈悲且關注我的世尊，我竟然不前來親近禮拜！」
她返回尼寺精進修習佛陀的教法，二至三天後即證得阿羅漢果，斷盡一切煩惱，從生死輪迴中解脫，獲得三明、六種神通、四無礙解及八解脫。
她的證悟偈子記載於《長老尼偈》，述說她精進不放逸，如理作意地觀察色身，如實見色身的實相而心離欲，斷除繫縛而獲得涅槃︰
精勤不放逸，我如理作意，
此身內與外，皆已如實見。
由此我厭身，內心亦離欲，
精勤無繫縛，寂靜得涅槃。9
證得阿羅漢果後，難陀比丘尼能疾速且隨意地入定或出定，她的禪定能力出類拔萃，在比丘尼中無人能及。有一次，佛陀在祇樹給孤獨園說法時，向大眾說︰「比丘們！在我的比丘尼弟子中，禪定者，以難陀為第一。」10
宿業波羅蜜成熟
《譬喻經》記載，十萬劫前，在勝蓮華佛（Padumuttara Buddha）出於世間時，難陀比丘尼出生於鵞城（Haṃsavatī）富者之家，具大財富且安樂。有一次，她往詣勝蓮華佛之處，聽聞佛陀宣說甘露妙法。當時，勝蓮華佛讚譽一位比丘尼，並將她置為「禪定第一比丘尼」。她聽聞後歡喜，邀請佛陀及僧伽接受飲食供養，親手作廣大供養後頂禮佛陀，發願未來成為「禪定第一比丘尼」。
勝蓮華佛為她授記︰
汝得善所願。
十萬劫之後，出生釋迦族，
彼名喬達摩，尊師在世間。
汝於彼法中，為繼承嗣子，
汝名為難陀，尊師女弟子。11
她聽聞後心生歡喜，終生奉侍佛陀及布施必需品。由於此善業，她捨報後出生在三十三天。從該處捨報後，轉生夜摩天、兜率天、化樂天、他化自在天。無論生在何處，以其善業的緣故，她皆為天后。從天界沒後，她投生於人間，亦是轉輪聖王或諸小王的王后。她僅出生於天界及人間享受祥福，在多劫的輪迴中，在一切處皆安樂。
此最後一生，她出生於迦毗羅衛國，為淨飯王之女。由於累劫的波羅蜜成熟，在佛陀的善巧引導之下，她迅速獲得最高的成就，從迷戀色身的公主，成為一位解脫三界的阿羅漢尼。
舉凡束縛我們的，亦相對能成為讓我們解脫的助緣。難陀比丘尼曾經對色身十分執著，然而她以色身作為禪修所緣，觀身的過患及不淨而放下對身的執著，進而放下對心的執著，成為自在解脫的阿羅漢尼。從此再也沒有任何苦能抵達她的心，她寂靜、喜悅且自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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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1 禪定第一比丘尼——難陀
02 禪定第一比丘尼——難陀
Footnotes
- 摩訶波闍波提瞿曇彌（Mahāpajāpatī Gotamī）被佛陀譽為「資深第一比丘尼」，請參閱第一冊第一章「因為您，僧尼梵行立」。
- 耶輸陀羅（Yasodharā）被佛陀譽為「大神通第一比丘尼」，請參閱第一冊第十一章「四阿僧祇又十萬劫的守護」。
- 《譬喻經》四•3品25•第24～28偈。
- 八齋戒（Aṭṭhaṅgasamannāgatauposatha-sīladhamma）︰又稱八關齋戒、八支戒。在家居士所持守的學處之一。自從佛陀在世時開始，在家居士就有於每個月的齋日（古印度的歷法，相等於陽曆初八、十四、十五、二十三、廿九與三十日）來到塔寺，親近僧團，聽聞佛法，受持八戒的傳統。八戒是離殺生學處；離不與取學處；離非梵行學處；離虛妄語學處；離放逸之因的諸酒類學處；離非時食學處；離觀聽跳舞、唱歌、音樂、表演及妝飾、裝扮之因的穿戴花鬘、芳香、塗香學處；離高、大床座學處。
- 《譬喻經》四•3品25•第47～49偈；《長老尼偈》第82～84偈。
- 《法句經》第150偈。
- 《長老尼偈注釋》對難陀比丘尼的證悟有不同的說法，當佛陀說「難陀！見此聚集身……」此偈後，難陀比丘尼證得須陀洹果，佛陀再說「此城骨所建……」此偈結束時，難陀比丘尼即證得阿羅漢果。
- 《經集》蛇品•征勝經•第193～206偈。又名「Kāyavicchandanikasuttaṃ」、「Nandasuttaṃ」。佛陀首次宣說此經，是在佛陀成道後第五年至第六年之間，乃為難陀比丘尼而說。在佛陀成道後第十七年，佛陀對執著師利瑪（Sirimā）的比丘第二次宣說此經，詳情請參閱第二冊第十三章「一日千金，死後無人問津」。
- 《長老尼偈》第85～86偈。
- 《增支部》1集240經。巴利文為「Etadaggaṃ bhikkhave mama sāvikānaṃ bhikkhunīnaṃ jhāyīnaṃ yadidaṃ nandā」。
- 《譬喻經》四•3品25•第11～13偈。